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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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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掌控

三人面面相覷,場面一時間分外尷尬。

李婧冉深深吸了一口氣,單手把裴寧辭裸至肩的褻衣給拉了上去,遮住了斑斑點點的紅痕。

與裴寧辭相較而言,李婧冉依舊算得上衣冠整齊,但身上淺紫色的繁覆裙擺褶出了細碎的痕跡,彰顯著他們之間方才的荒唐事。

李婧冉的眼風掃了眼裴寧辭,她聽到裴寧辭淩亂的呼吸聲在那一瞬微窒了片刻,渾身都變得僵了幾分。

他臉龐仍沾著未幹的淚痕,金眸濕潤,撐起身時烏發散落在他臉龐,神色間是緊繃的。

應當是恥辱的吧。

曾經被朝堂之上針鋒相對,如今卻被死對頭瞧見了他如今這幅羸弱又狼狽的模樣,況且還是被一個女子在床笫間欺壓的時候,裴寧辭心中的落差可想而知。

他微低著頭,死死咬著唇,臉朝裏側偏了下,似是遮掩便能避開這狼狽不堪的一幕。

李婧冉望著嚴庚書,又看了眼他懷中的孩子,面色微詫:“你剛剛說什麽?”

爹爹娘親?

她怎麽不知道自己這無痛當娘了。

嚴庚書往門邊懶懶一靠,筆直修長的腿微屈,似笑非笑地掃了眼裴寧辭,隨後才拉長語調回應她:“我們的孩子啊。”

他丹鳳眼輕輕一勾,語氣裏添了幾分幽怨:“殿下貴人事多,把我們之間的山盟海誓忘了個幹凈,臣卻都記得清清楚楚。”

李婧冉下了床,放下層層輕紗床幔掩住了床笫上的靡亂之景,冷言冷語道:“攝政王說笑了。”

見過碰瓷的,沒見過帶著孩子來碰瓷的。

嚴庚書被她懟了一句,倒是依舊十分淡定,又或是說方才的那一幕已經讓他的心理接受度變高了許多。

他勾唇笑著提醒她:“阿冉先前說過不想生孩子,我當時便說過繼一個,你默認了。”

李婧冉仔細思索了一下,發現好像居然真有這麽一回事。

但當時她以為嚴庚書只是隨口一說啊啊啊!

誰知道他居然真的付諸於行動了!

她沈默了整整三秒,只覺一個頭兩個大,幹脆破罐子破摔:“你有證據嗎?”

“沒有。”嚴庚書嘆息一聲,手掌輕拍著孩子的背,低著頭對孩子道:“乖寶,你好苦的命啊。娘親她不要你了,往後只有我們爺倆兒相依為命了。”

李婧冉看著嚴庚書這麽高大的男子居然擱這兒跟她演自怨自艾,頓時無語凝噎。

搞得跟真的一樣。

孩子約莫只有一歲大,嚴庚書應當是怕她冷,給她裹了裏三層外三層,圓嘟嘟的像個小糯米團子,只露出一張粉雕玉琢的臉。

她趴在嚴庚書肩上,艱難地扭過頭,撲閃撲閃的大眼睛看向李婧冉,歪了歪頭:“涼(娘)親?”

奶聲奶氣的聲音簡直能把人萌化。

人類發展史中為了提高物種存活率,當大腦看到人類幼崽時,會自動分泌出“喜愛”的情緒。

若說李婧冉對嚴庚書這措不及防的騷操作感到十分不可理喻,但聽到小孩嫩嘟嘟地咿呀時,心中驀得像是被戳了一下似的,軟成了一池子的水。

她的眼神情不自禁地變軟了幾分,嚴庚書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唇邊的笑意加深了幾分。

他只裝作沒看到,大掌揉了揉小孩的腦袋,對她道:“不要亂叫,殿下可不認你。”

“嚴庚書!”李婧冉壓低聲音不滿地瞪他一眼,“啪”得一下把他的手拍開了:“不要隨便弄亂人家女孩子的發型,還有,在孩子面前瞎說什麽?”

這種“爸爸媽媽不要你了”之類的話,就算再生氣也不能亂說,對小孩子傷害極大。

嚴庚書眸中掠過淡淡的笑,並未告訴李婧冉孩子如今只會模仿卻還聽不懂人語,只是垂著眼喟了聲:“早日讓她認清現實總是好的。畢竟沒有娘親的孩子的確.......”

“你可閉嘴吧。”李婧冉打斷了他,心中萬分無奈。

她可算是理解生米煮成熟飯是種什麽樣的感受了,如今嚴庚書既然都已將孩子過繼了過來,即使知道他興許居心不良,她就算看在孩子的份兒上也的確很難去否認。

更何況,李婧冉雖不知嚴庚書是因為什麽突然轉變了想法,但他能來主動接近她,對她而言總歸是好事。

她思忖片刻,便半推半就地應道:“這孩子本宮會負一半的責,但除此之外,攝政王莫要再有其他癡心妄想。”

嚴庚書聞言,便故意微揚了下嗓音,分外刻意又張揚地對著床幔內道:“什麽?你對我和孩子負責?”

生怕裴寧辭聽不見。

他早就受夠和裴寧辭之間的狗屁約定了。

先前裴寧辭淡漠又高傲地與他約法三章,說只要嚴庚書恪守本分不主動接近李婧冉,他就會和李婧冉在一起,讓她幸福。

嚴庚書在這段時間可當真如那鐵板上被炙烤的魚一般,飽受煎熬。

他的本性是掠奪爭搶,但對李婧冉的情感卻逼著他去忍讓退步,這對嚴庚書而言簡直比殺了他還難以忍受。

那種痛意不亞於他親自將李婧冉的駙馬接到了她的面前。

養心殿前八八六十四個玉階,每一步都好似刀紮一般,讓他痛得鮮血淋漓。

嚴庚書知曉,他勢必會在這痛苦的漩渦中煎熬許久,直到他哪一天能徹底地放下李婧冉。

可是愛上她很難,在愛她入骨後再把她從骨頭縫裏一絲絲地剔除出去更是艱難上了千萬倍。

況且.......他不想放下她。

就算毒啞了他的嗓子,挖去了他的眼睛,剝奪了他的感官,他的心臟依舊還會跳動。

每一次的脈搏,都在訴說著被緊緊束縛壓抑的愛意。

嚴庚書已經做好了煎熬上許久的準備,甚至也想過逃避,那封自願調去鎮守邊疆的奏折已經被他在鎮紙下壓了許久。

他每個深夜都沖動地想派人把這份奏折送上禦案,但天露魚肚白時就好像帶回了他的理智,嚴庚書再次將所有煩雜的情緒盡數掩在那身玄色蟒袍之下,做好那個理智清醒的攝政王。

白天是他的極力壓抑,夜晚是他的極致煎熬,嚴庚書不知道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

他都快瘋了。

直到今日清晨,軍師面色猶疑地盯著他半晌,看得嚴庚書渾身發毛時才幽幽開口:“你這破爛運氣,也不知該說好還是不好。”

嚴庚書當時正在幫他女兒梳小揪揪,一邊擰眉和不斷往他身上爬的搗蛋鬼鬥智鬥勇,一邊涼颼颼地對軍師道:“說人話。”

軍師眼睜睜看著自家的王從一個殘酷嗜血的鐵血男兒變成了如今的女兒奴,心情是難以形容的淩亂,按耐半晌只是對他道:“大祭司隕了。”

嚴庚書動作頓了下,擡眸看向軍師,語氣冷靜:“埋哪兒了?我去鞭屍。”

“......名聲毀了而已。”軍師望天望地,就是不願去望眼前這個斯文暴力狂,生怕癲狂癥能通過對視傳播。

嚴庚書沈默了整整三秒。

他的神色冷峻,唇角一點點勾起,隨後驀得笑了兩聲,單手抱起女兒就往屋外走。

軍師後半拍地對著他的背影吼:“去哪兒!?”

嚴庚書瀟灑地翻身上馬,一手摟著孩子,將黑韁繩在另一只青筋分明的手掌繞了兩圈,閑散地勒了下韁繩。

於恣意陽光中,馬匹伴著嘶鳴聲高昂前蹄,馬背上高大的男子淡淡回眸,光線映得他眉骨分外英俊深邃。

心焦的軍師站在軍營門口,瞧見嚴庚書高坐馬背,朝他勾著唇笑得瀲灩:“帶我女兒去找娘親。”

所謂人生得意時,莫過於鮮衣怒馬、高中狀元,一日看盡長安花。

而嚴庚書今日卻實打實地展示了情場得意的模樣:分外高調地在情敵面前宣揚主權。

如今看著分明昨日才見過面的李婧冉,嚴庚書卻卻只覺恍若隔世。

李婧冉也懶得去糾正她為之負責的只有孩子沒有他,只是無奈地對嚴庚書道:“省省力氣吧,裴寧辭聽不見。”

嚴庚書聞言一楞,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就聽李婧冉補充道:“應當是從昨日深夜開始,既聽不見也說不出話了,說是心理因素吧。”

“不可能。”嚴庚書脫口而出。

都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嚴庚書興許是這世界上最了解裴寧辭的人了。

他知曉裴寧辭此人是多麽的善於偽裝,分明抽離於情感,卻演出了一副悲天憫人的聖人模樣,還一演就是許多年。

嚴庚書嘴上唾棄著裴寧辭的道貌岸然,但心底對他也是隱有敬意的。

演成某種模樣很容易,但十年如一日地扮演著那個完美無缺的聖人,足以見得裴寧辭的城府有多深。

他在李婧冉阻攔不及時伸手挑開了那床帷,朝背對著他的那道背影喚了句:“裴寧辭?”

裴寧辭沒有動,仿佛真的聽不見一般。

嚴庚書下意識擰了下眉,伸手搭上裴寧辭的肩,發現裴寧辭輕顫了下,仿佛身體的某種本能反應。

他先前在秦樓楚館在被揍得屈服的娼/妓身上瞧見過。

縱然他們後來成了紅極一時的頭牌,被老鴇笑臉以待,但聽到昔日鞭撻他們的龜公嗓音時,依舊會下意識地哆嗦。

身上的傷易好,心理上無形的疤痕難愈。

這已經成了某種刻入骨子裏的無名恐懼。

裴寧辭輕輕偏了下頭,嚴庚書看清他臉龐那道既深且長的疤痕時更是瞳孔驟縮。

他對上了裴寧辭的金眸,是死靜的,再也沒了先前將萬物都掌控於股掌之中的淡漠。

淺淺的金色失了聖潔的意味,那雙金眸存在的唯一目的便只成了把他裝點成一個足夠惹人憐愛的玩物。

裴寧辭看到了嚴庚書,面上依舊沒有什麽神色,反倒是此刻占盡優勢的嚴庚書卻仿佛被燙到了一般,情不自禁地收了手。

似乎人的情緒總是很奇怪,嚴庚書先前恨裴寧辭恨得牙癢癢,哪怕裴寧辭死了都想把他的屍體挖出來挫骨揚灰,然而此刻當真看到他了無生氣地活著時,嚴庚書恍惚間居然有種莫名的悲哀。

不是憐憫,不是快感,而是悲哀。

就好像在透過裴寧辭,看到未來的他自己。

裴寧辭的隕落在百姓看來是紙包不住火,他們就是種看熱鬧的心態,頂多是人雲亦雲地討伐裴寧辭。

但在嚴庚書眼中,這件事是很可怕的,誰都不知道裴寧辭是得罪了誰,為何忽然倒了臺,以及背後那人害完裴寧辭後下一個目標又是誰。

所謂兔死狐悲,不過如此。

這種沒來由的情緒是如此強烈,在那一瞬甚至都壓過了嚴庚書心頭原本的滔天妒意

嚴庚書心中的情緒跌宕起伏,卻被他掩飾得極好。

他與裴寧辭的目光相錯,掩了簾子,笑著回過頭開玩笑般揶揄李婧冉:“下手真狠啊。”

李婧冉茫然一瞬。

嚴庚書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雖然裴寧辭人在她床上,雖然他從濕潤的金眸到散亂的衣袍就像是被狠狠淩/虐過的模樣,雖然.......但他是心因性因素啊!

心因性!不是被玩壞了!

嚴庚書湊近些許,微偏過臉在她耳畔低聲道:“這種事裴寧辭恐怕無福消受......阿冉,想玩什麽,我陪你啊。”

李婧冉百口莫辯,側眸時撞進嚴庚書蠱惑的眸光。

他嗓音低緩,富有磁性的聲線分外悅耳,咬字格外清晰:“我受得住。”

她感覺大腦騰得空了一瞬,他的話語就宛如有實質的狗尾巴草,輕飄飄地撓著她,讓她渾身都克制不住地發軟。

嚴庚書真的......

人、騷、嘴、賤。

“你......”即使李婧冉知曉裴寧辭此刻聽不見,她都感到分外地難以啟齒。

嚴庚書掃了眼只能透過薄薄一層光的床幔,裴寧辭似乎是在註視著他們。

“出去說。”

“跟我出來。”

嚴庚書和李婧冉同時開了口。

四目相對,兩人詭異地沈默了一瞬,在彼此的眼眸中看到了相似的情緒。

嚴庚書做夢都想手刃裴寧辭,想把他那張清冷孤高的臉狠狠摁進塵土裏嗆一鼻子的灰,想堂堂正正地打敗裴寧辭。

當裴寧辭依舊高高在上時,嚴庚書會挑釁般當著他的面和李婧冉接吻,可如今裴寧辭驀得變成弱勢了。

還是生理上的弱勢。

嚴庚書軍營裏也有過因受傷而變得殘障的人,他對生理性弱勢的群體有種聖父般的情節。

他可以在裴寧辭面前炫耀他的功勳,炫耀他的弟兄們,炫耀他的愛情。

唯獨不是炫耀他健全人的身份。

倘若裴寧辭當真聽不見了,他們倆此刻當著裴寧辭的面說話,著實是件很殘忍的事情。

就像是三人共處一室,兩人自顧自地交談,而另一位聽障人士被晾在一邊似的。

如同一種微妙的、隱性的歧視。

兩人目光碰撞的那一瞬,便明白對方同樣想到了這一點。

李婧冉頗為詫異,儼然是沒想到嚴庚書心思居然這麽細,而且對他的死對頭依舊保留了一份惻隱之心。

嚴庚書眸光裏則蔓延上了星星點點的笑意。

她向來心軟又善良。

兩人不再多言,正欲轉身往外走時,一只冷白似霜的手卻自床幔伸出,松松圈住了李婧冉的手腕。

李婧冉腳步一頓,嚴庚書順著她的視線回身望去,只見輕薄的床紗朦朧掩著榻上人的身形,他不知何時起了身跪坐於榻,右側的臉龐依舊完美得令人心顫。

搭在李婧冉腕上的手指修長,動作間袖口上滑,露出淩厲的腕骨,手腕內側一抹極細紅痕,是他先前割腕時留下的痕跡。

裴寧辭口不能言,卻努力學著如何放下自矜,挽留她。

李婧冉頓了片刻,隨後微微笑了下。

嚴庚書的出現倒是幫裴寧辭想通了啊。

她轉過身想讓嚴庚書先離開,本以為要費上一番口舌,誰曾想嚴庚書的目光自裴寧辭手腕處的傷痕滑過,隔著輕紗深深望了裴寧辭一眼。

裴寧辭能有先前的地位,這一手撫琴之藝自是重中之重,琴可以說是裴寧辭的命。

他既然能做出割腕這種事,就說明他的這位死對頭先前是當真不想活了。

嚴庚書主動開口對李婧冉道:“裏面太悶,我帶孩子去外面透透氣。”

他朝門外走了幾步,隨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停下步伐猛得轉身湊近李婧冉。

李婧冉始料不及,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嚴庚書單手挑起下頜,瞧見他微側過頭朝她俯身。

而後在她唇上很響亮地親了一下。

嚴庚書以一種極慢的、確保裴寧辭能看清的語速,開口道:“給你和他一炷香,我和孩子在外面等你。”

話是對李婧冉說的,他的目光卻緊緊盯著裴寧辭。

一碼歸一碼,裴寧辭如今處境清淒自是不假。

但想當著他的面搶他的人?裴寧辭是當他死了嗎?

說罷,嚴庚書頗有正宮風度得朝裴寧辭勾唇笑了下,微帶薄繭的指腹親昵地捏了下李婧冉的後脖頸,讓她癢得縮脖子時才松開手,大步流星地出了門。

表現得分外有風度,只是刻意留的那條門縫卻暴露了嚴庚書骨子裏的醋缸子屬性。

李婧冉掃了眼那門縫,心中好笑,隨即轉頭看向裴寧辭,微挑了下眉梢不語。

像是期待著登臺的戲子,等著他的好戲。

在她淺笑的註視下,裴寧辭的指尖挑開床幔,光/裸的足尖觸到冰冷的青石板,似是被溫度涼到了,僵了半秒後還繼續下床。

裴寧辭沒有看李婧冉,他內心似是極度劇烈地掙紮著,掙紮著是否該親手把所剩無幾的尊嚴盡數粉碎,任由那一塊塊尖銳的碎片插入他的心臟。

他心知肚明,他沒有選擇了。

李婧冉並未催促裴寧辭,亦或是說她正享受著裴寧辭的掙紮,笑吟吟地註視著他怎麽在心中折磨著他自己。

裴寧辭並不是個任性的人,他連掙紮的時間都極有分寸,並未令她久等。

李婧冉坐在床沿,視線慢慢從仰視變成了俯視,因為裴寧辭在她面前極緩地屈膝,跪在了冰涼的地面。

他沈默著解著衣帶,再一次在她面前寬衣解帶,並不只是脫,而是試圖在通過脫衣服這個行為挑起她的興趣。

只是裴寧辭在脫衣這件事上的確是極為生疏的。

宛如一個初出茅廬的艷舞者,摟著客人的脖頸坐在客人的大腿上扭,本該是極有吸引力的,可他不論是勾.引的眼神還是僵硬的肢體都出賣了他的生澀。

他在盡力地表演著,試圖讓唯一的觀眾對他感興趣,並且接過之後的主導權,讓他看起來沒那麽上趕著把自己送到她手裏供她玩弄。

可李婧冉垂著眼打量他,連唇邊笑容的弧度都沒變,沒有絲毫主動的意思。

這恰恰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難堪。

裴寧辭下頜緊繃,呼吸急促了幾分,以一種卑微又柔順的姿態微仰著臉與她對視。

他該慶幸自己此刻口不能言。

不然李婧冉應當還會逼著裴寧辭說出很多羞辱他自己的話。

——“求殿下疼愛奴。”

——“求您占有我。”

——“奴可以被使用。”

每次瞧見裴寧辭神色淡漠地穿著白衣立於高壇之時,李婧冉站在下面仰望著他,聽著他嗓音冷淡地給別人賜福,想的便是他這嗓音應當是很適合用來求饒的。

她的過分冷靜讓他惶恐,裴寧辭先前害怕李婧冉靠近自己,如今卻害怕她不靠近。

裴寧辭再次握住了她的手腕,指尖有些顫,拉開衣領引著她來撫摸他。

李婧冉與他對視一秒,滿意地在他那雙金眸裏看到了毫不掩飾的祈求。

她看到了他的痛苦,就像是冬日枯萎樹枝上唯一的果實,令她又驚又喜。

李婧冉向來是個心軟的人,他既然都求她了,她自然會順著他的意。

他跪在她的腳邊,她坐在床沿,左手肘壓在自己的膝頭,眼尾輕勾了下,另一只手的指尖漫不經心地沿著他散開的衣領往裏。

塗著蔻丹的艷紅指甲在他冷白的皮膚處不輕不重地留下了一道道紅痕,介於享受和痛苦之間。

瞧那劃痕的艷紅程度,應當是疼痛更多。

裴寧辭向來更註重精神層面的獲取和贈予,他很難從身體上的感官獲得極其強烈的疼痛或歡愉,此刻卻在逼著他自己去感受她帶給他的疼。

他聽不見,卻在盡力地回憶著先前她喜歡的方式,呼吸聲低低,像是在強迫他自己將疼痛與他心中的恥辱和厭惡相結合,一同轉化為虛偽的奉承。

裴寧辭偽裝得並不高超,最起碼李婧冉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自以為掩藏得很好的恨意。

她笑意淺淡,漫不經心地順著他的意,指尖若有似無地滑過他的臉龐。

從她自上而下的角度,恰好能瞧見裴寧辭烏黑的長發,和半掩的俊美眉眼,腰肢格外纖細。

李婧冉指腹輕輕按了下,便瞧見他好似跪不住一般朝她倒來,烏發淩亂地伏在她的膝頭,微啟薄唇輕輕喘息著。

演技拙劣得緊,可她喜歡。

他好恨她啊,可又得照著她歡喜的方式,喘息、輕顫、表現出動情的模樣。

真浪啊,她的大祭司。

李婧冉掐著裴寧辭的下巴迫他擡臉,目光落在他左臉的傷痕。

他像是終於懂得毀了自己的容貌是個多麽錯誤的決定,怯懦地想掙,想不讓這殘缺的側顏暴露在她的眼下,生怕讓她沒了對他的興致。

可李婧冉著實不夠憐惜他,掐著他的力道很重,不容他動彈。

她俯身湊近他,氣息暧昧交纏,唇角噙笑對他道:“嚴庚書在門外,你知道的吧?”

裴寧辭被她凝視片刻,身子一點點重新跪直,冷白的指尖去解她的衣扣,目光卻沒離開她的臉龐。

他朝她極淡地笑了下,清冷出塵的容貌染著幾分妖,無聲地用唇語道:「讓他聽著。」

露色濕濃,落在屋檐的雪無聲化著。

事到臨頭,李婧冉反悔了。

她在裴寧辭腰側輕拍了下,裴寧辭睜眼,金眸水潤染著欲色,唇色瀲灩,無聲用目光詢問她。

裴寧辭最漂亮的時候應當就是在床上。

向來無悲無喜的神色間,此時變成了討好她的魅色,冷白臉龐透著淡淡的緋。

她的唇脂在他冷白的脖頸留下星星點點的印記,裴寧辭清冷的容貌此刻卻成了一種隱蔽的助興藥。

讓他看起來既禁欲,又靡亂不堪。

李婧冉當著他的面,從枕邊放著個針線包裏勾了根細長的銀針。

裴寧辭看到銀針時眸中劃過一絲恐懼,下意識偏過頭想抗拒,卻在反應過來後強迫他自己繼續做出順服的姿態。

李婧冉指尖揉了下他偏薄的耳垂,輕聲笑:“先前讓你打耳洞,你不肯,硬要本宮親手幫你是嗎?”

這是裴寧辭給她的借口。

他分明是過於自矜,不願意因為逢場作戲破壞自己的身子,因此才用那些話敷衍她。

此時此刻,李婧冉卻逼著他握住那根銀針。

尖銳冰涼抵上他的耳垂,他在無聲的世界裏看到了她那宛若惡魔的低語:“祭司大人,戴著耳墜,與本宮歡愉。”

裴寧辭的指尖輕輕一抖,他註視著她片刻,心知她並非是說笑。

李婧冉是要讓他當著她的面,穿耳洞。

她淡然回視著他:“怎麽了?還不動手?”

裴寧辭喉結都仍泛著微紅,性感地滾了下,心中一狠想將銀針送入之時,她卻又攥住了他的手腕。

李婧冉神色憐惜:“動作別那麽快啊,本宮心疼。”

她嘴裏如是道,指尖卻強勢地握住了他的手,不容置喙地緩慢推深,讓他清晰地感受著被尖銳異物一點點刺破皮膚的感覺,硬是要把他的痛覺延遲到最長。

在此過程中,李婧冉甚至還有閑心湊上前吻他的唇,享受著他發顫時格外敏感的身子。

分明可以快準狠的一下,她就是要用鈍刀磨肉,一點點地折騰他。

等這個耳洞好不容易穿完時,比起肉/體疼痛,裴寧辭受的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折磨。

她笑得開懷,將早就準備好的耳墜推入,輕輕撥弄著細銀鏈下小巧的霜花,輕聲呢喃:“奴隸,高興嗎?你身上留下了屬於本宮的永恒標記呢。”

裴寧辭垂首,以額溫順觸她手背,神色間掩住一切不該屬於此刻的他的神色。

往後只要這耳墜輕晃,他就會想到她的羞辱、她的惡劣。

永恒嗎?是啊。

即使耳洞會愈合,他也永遠都不會忘記她加諸於他的一切。

等李婧冉走出房門時,嚴庚書已經百無聊賴地開始試圖教他女兒說話了。

他聽到動靜,回身瞧見她時,鳳眸微揚:“三炷香都燃完了。”

李婧冉撫了下裙裾在他身畔的樓梯旁坐下,就像是他們在宮墻之上決裂的那天一樣,並未回應他的這句話,而是示意了下他懷裏朝她笑的孩子,對他道:“說說吧,你抽的哪門子的瘋。”

她指的是他為什麽嘴上說著要和她一刀兩斷的話,卻悄悄領養了個孩子。

嚴庚書在守信方面的誠信度向來無須質疑,即使裴寧辭如今的地位已經威脅不到他了,嚴庚書依舊不會和李婧冉和盤托出他之所以遠離她是因為裴寧辭的從中作祟。

如今聽到她這個問話,嚴庚書失神片刻,而後就見他閨女朝李婧冉甜笑著伸出手要抱。

李婧冉心中一軟,伸手便抱過孩子,隨後聽到身側傳來嚴庚書驚奇的抱怨聲:“嘿你這沒良心的。”

小孩趴在李婧冉肩頭,扭頭看向嚴庚書,笑得傻裏傻氣的。

李婧冉見狀也笑,邊逗她邊對嚴庚書道:“可想而知,你閨女是多麽不待見你。”

嚴庚書在李婧冉看不見的地方默默給女兒比了個大拇指,隨後語氣閑散地糾正道:“是我們的閨女。你不會又想不認賬吧?唉,可憐我一個貞潔大男人,未婚育子,竟落得......”

李婧冉再次哽住,生硬地轉移話題打斷了他:“她叫什麽名字啊?”

“等她娘親取。”嚴庚書接了句,嗓音認真了幾分:“阿冉,關於孩子姓氏的問題,我想和你商議下。能不能讓她隨父姓?”

李婧冉聞言便嗤:“喲喲喲,姓‘嚴’就姓‘嚴’唄,還‘我想和你商議下’。”

“生父。”

李婧冉詫異地挑了下眉:“這麽仗義啊攝政王,幫別人養孩子?”

嚴庚書忽略了她話語裏的嘲諷,語氣平緩地對她道:“這孩子是個可憐的,她的娘親難產而死,爹爹是我部下的一個得力幹將,在她出生沒多久......也死在了土匪窩。”

“老方為人很仗義,平日裏總被別人說是老好人,不懂得拒絕......說遠了。如今這人沒了,我總想著給他在這世間留下些什麽。”

李婧冉聽著嚴庚書這番話,方才挖苦他的神色卻緩慢斂了下來。

她輕輕捏了下小孩肉嘟嘟的臉,沒看他,只是道:“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叫方爾南吧。”

“方爾南。”嚴庚書低聲重覆了一遍,細細琢磨了下,嗓音含笑地對她道:“多謝阿冉。”

李婧冉在那一瞬忽然升出了一種錯覺,就好似她和嚴庚書當真已經成親很久。

就在她心中頗感微妙之時,李婧冉側眸看著嚴庚書撫上她肩頭的手,沈默兩秒:“怎麽,攝政王感謝人的方式就是賣身嗎?”

“爾南還在這裏呢,你大白天的發什麽情?”

嚴庚書望著她的目光很覆雜,有道不清的惦念,說不出的千言萬語和沈甸甸的情緒盡數化成了難言的親昵念頭。

想抱她,想親近她;想被她摟,想被她親近。

這些想法在那一瞬宛如肆意瘋長的藤蔓,克制不住壓不下,變得難以忽視。

就像是天災人禍後,人們總會與愛人緊緊相擁一般。

是劫後餘生,是後怕,而將惶恐轉化為親昵是人類的本能。

嚴庚書自嘲地發現:他居然是在害怕。

害怕他如今的挽回已經來不及,害怕她被他先前的冷言冷語傷到了,害怕她不會願意再原諒他。

他湊近她,輕嗅著她的發絲,嗓音低低:“無妨,讓別人照顧一段時間就好.......”

說話間,嚴庚書餘光裏瞧見有人走過,他擡眸剛想把孩子托付一段時間,誰知看清楚來人時面色就臭了。

李婧冉回眸一看,瞧見許鈺林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自不遠處走來,沿途還在和管家商討著府中事物,目光撞見他們時還禮貌地避了下。

她看著嚴庚書鐵青的臉色,無情嘲笑:“怎麽了,不是要讓別人照顧孩子嗎?怎麽不叫住他?”

說話間,許鈺林恰好走到了他們身前,向李婧冉頷首,喚了句“殿下”。

神色依舊是嚴庚書口中那種“貌美又羸弱”的模樣。

嚴庚書冷笑了聲:“我嚴庚書的閨女,絕對不會願意親近這等虛偽的男......”

話音未落,李婧冉懷裏的小糯米團子定定盯著許鈺林兩秒,隨後朝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奶聲奶氣道:“抱——”

嚴庚書剩下的話卡在了喉嚨口,那一瞬想要罵臟話。

他恨鐵不成鋼地看自己這個如此小就喜好男色的女兒,心中譴責:閨女啊,在情敵面前能不能有骨氣一點?

李婧冉嘲笑般掃了嚴庚書一眼,微擡下頜示意許鈺林從她懷裏把孩子接過去。

嚴庚書目光不善地瞧著兩人在陽光下交疊的影子,涼颼颼道:“你看著吧,乖寶絕對是想要替她爹爹......”

“報仇”兩個字沒說出口,嚴庚書頓時又被小糯米團子打了臉。

許鈺林從李婧冉懷裏接過孩子,抱著方爾南的姿態比較生疏。

冬日的陽光照在他如玉的臉龐,襯得他垂眸哄孩子的模樣愈發溫柔。

小糯米團子摟著許鈺林的脖頸,小短腿艱難地蹬了下,在他臉龐軟乎乎地親了一口。

那一瞬,嚴庚書眸光驟然轉涼,連殺了許鈺林的心都有了。

引誘他的妻,拐跑他的女兒,這男人簡直是個禍水!!!

李婧冉在一旁幸災樂禍地笑得花枝亂顫:“嚴庚書,你女兒好像除了你,對所有人都挺喜歡的。”

嚴庚書勾了勾唇:“是嗎?”

他伸手想把李婧冉打橫抱起,李婧冉十分警覺地摟住了他的手臂,然後瞧見嚴庚書邪邪地朝她挑了下眉,手臂肌肉微繃,竟是直接單手把她抱了起來。

嚴庚書摟著李婧冉,一腳踢開附近的空房,回身關門時朝許鈺林挑釁地笑笑:“那就勞煩你,幫我們帶兩個時辰的孩子了。”

“哐”得一聲,門被摔上,嚴庚書手掌墊在李婧冉腦後,壓著她往床榻上一倒,俯身便想吻她。

李婧冉極其偏頭避開,掙紮著道:“嚴庚書你當本宮是什麽?先前一句‘玩膩了’就可以隨意地抽身離開,如今想回來便回來......”

這個問題她方才便提出來過了,只是被孩子打斷了。

只是這一次,李婧冉質問的話都還沒說完,便怔住了。

她瞧見嚴庚書當著她的面,狠狠扇了自己一個巴掌,聲響格外清脆,對自己也下了狠手。

嚴庚書額頭在她細膩的頸子蹭了兩下,低低道:“阿冉我錯了,我混蛋,我之前恐怕是失了心智了。”

依舊沒有說出和裴寧辭之前的事,沒有任何為自己開脫的意思。

他回想了下裴寧辭方才在她面前的模樣,故意吸了下鼻子裝柔弱:“我真的錯了。阿冉,冉冉,夫人......你再原諒我一次好不好?我用性命發誓,沒有下次了。”

嚴庚書的這個態度讓李婧冉心中一定,最起碼知曉嚴庚書往不會又突然發癲說要和她斷得一幹二凈。

她靜默片刻,開始拿喬,指尖暧昧摩挲著他的黑紗領,慢吞吞地道:“我是想原諒你。可是怎麽辦啊,原諒了你我又感覺渾身不舒坦。”

李婧冉原本只是想聽嚴庚書再說幾句軟話,便把這件事這麽輕飄飄地帶過。

誰知話音落下,她卻瞧見嚴庚書的神色緊繃了幾分。

他斂著的眼睫在淚痣處投下陰影,呼吸間變得隱忍了幾分,像是在醞釀著某個對他而言很艱難的說辭。

在這片靜默中,李婧冉看到嚴庚書從袖口摸出了先前的蘭香軟膏,古代版套套,皮項圈,和他們先前買的那一堆情/趣/用品。

她眸光微怔:“你這是?”

想身體力行地取得她的原諒?

“我先前聽說,男子會從敦倫中獲得更多暢意的原因是他們是主導方,對另一方具有極致掌控權。歡愉,亦或是崩潰哭泣。”

李婧冉心中陡然生出了個不可思議的猜測,隨後又被她狠狠摁了下去。

這可是思想還未變得開明的古代,男子們向來以掌控者自居,只有最卑賤的奴、和秦樓楚館裏侍奉特殊客人的小倌才會被逼無奈地做退讓。

嚴庚書先前在她面前隱忍著落了淚已經是他的極限,他就算是想道歉,也不可能退讓到如此地步。

況且這可是嚴庚書!那個寧可死也要面子的嚴庚書啊!他身處軍營,耳濡目染的更是那套大男子主義,在這種事上的退讓簡直是把他的尊嚴踩碎了揉入泥土裏。

李婧冉瞠目結舌,眼睜睜看著這位向來恣意任性又高傲的男子閉了下眼,神色間似是有幾分難堪,再次睜開眼時,嗓音格外喑啞。

他凝她片刻,認真地低低問她:

“李婧冉,你想不想操/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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